盛夏的街上站不住人，热气与聒噪掺杂着，令人有些心烦意乱。我提着厚重的行李箱站在门前，烟灰色的旧楼掩在茂盛的枫藤下，只留下了一面墙。
“咚咚”，我叩了两下门。片刻后，木门在吱呀间被打开，满脸笑容的爷爷出现在我面前，我跟着他走进了这间隐蔽的屋子。
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铜鎏金框绢地设色人物挂镜，旁边放着白釉瓷盘和熏炉。我对此不感兴趣，只是胡乱收拾了两下行李便倒头呼呼大睡。
醒来便已入夜，我饿着肚子四处寻找爷爷。夏日月夜，院子里光线柔和透亮，爷爷左掌端着个红酸枝托盘，里面放着几颗玉石，锦红、缟红、玫瑰红、朱砂红……他往椅子上一坐，拿着石头，就着月光和小灯开始雕，用最小号的刀，顺着细密的纹游走，下了刀便没有回头路。
爷爷见我来，便邀我一块雕玉。我既没信心又没耐心，晃着腿，随手抓起一块就开始雕。石头上的线条弯弯曲曲，笔画绵软，好好的玉硬是被我雕刻成了残枝败叶。
爷爷也没说什么，只是捏着我的手放到他的手腕上。他移动刀尖，丝毫不见晃，可谓是“竹枝一何盛，松枝一何劲”，不一会儿便雕得惟妙惟肖、栩栩如生。
我惊叹于他的鬼斧神工，暗自唾弃自己的无能。爷爷好似看出我的内心所想，跑进屋子去找了什么，出来时带着一块很大的玉石。
“这是一件仿品，你放心大胆地雕，按我说的做就好。”我感激地看向爷爷。“先用剔细致地方换阴线刻，其他地方用减地平线，凹面线刻，高浮雕和浮雕。”
盈盈漾漾的镜花水月，杯盖一遮就什么都没了，月光消散，但它明亮的模样却把我整颗心都填满了。那一刻，我握住幸福的手。
第二天正午，爷爷在书房研墨、铺纸。阳光灌进来，半间书房都明亮得晃眼，阳光蔓延过来照亮了石头。
当铺上最后一张纸时，正午最晴的时刻到了，芙蓉石明艳得不可方物，折射出斑斓的彩光落在白纸上。爷爷用手触摸芙蓉石，五指都沾染上了晶彩。我的眼睛注射着那琉璃的光彩，手忍不住上前想去捕捉那道光，却猝不及防地抓住了爷爷的手——那温暖无比的手。
我愣住了，爷爷的手比我想象中的光滑许多，陈年旧茧在他手上寸草不生。我无法想象磨薄后皮开肉绽形成虬结的疤。爷爷眯起双眼，他的脸上都是明亮的光斑。他笑了笑：“温里透凉，光滑细腻，是块好料。”
现在爷爷早已拿不动刀了，但每年寒暑假我仍会跟他学习雕玉。
嘈嘈切切错杂弹，大珠小珠落玉盘。五光十色间，玉屑飞满天。那一刻，我握住了幸福。
